那個女人好奇怪,第一次遇到就令人有不好的印象。不認識,見人就攀談,說一些摸不著頭緒的東西,使人非常不舒服。
【一】
那天是我要搬到這棟公寓的第一天,還沒有搬家,先跟管理員約了時間拿鑰匙。跟約的人約八點半,我提早到了,在一樓管理室門前一架簡單紅色敷布沙發椅上坐著,跟我約的人本就住這,只等她下來跟我會合。我呆望著電梯,希望那人快點出現,拿完鑰匙還有事情要做。
忽然電梯門打開,一位不高、身材略顯臃腫的女生從裡面走來。大熱天裡穿著一件白色尼龍鋪棉外套,已經不纖瘦的身軀在這膨脹外套包裹下令人分不清是人腫?還是外套過厚?加上一頭直溜溜不黑稀疏的過肩長髮──拖垮全身。
她走來,我根本就不認識她!
「ㄟ你…,你要是找○○嗎?」她說,顯得有點不好意思,但又想問。
「對。」我不太想回話,心裡只想快點拿到鑰匙,加上不認識,沒什麼好多說的。
「你住這呀?」她不想走了,說。
「我沒有住這,今天來拿鑰匙、選房間,之後會搬進來。」我有點不耐煩的假笑說。
「那你住哪呀?」她又問。
「市區!」我真的很不耐煩,前晚沒睡好,加上等等還要繼續去工作,這早晨只想什麼都不用想,當個啞巴,所以很簡單的回她,甚至想快點打發走人。
「市區哪裡呀?一個月房租多少?住的好好的為何要搬來這?」她馬上連發三個問題,眼神愈來愈有神。
「我本來就是申請這裡,現在只是搬回我應該要住的地方。」我說。
「那你在這裡多久了?」她轉移話題。
其實我一直觀察這女人,她長得不好看,在台灣街頭是那種從人身旁經過會瞟一眼,甚至自動忽略其存在性的那種女人。過長的頭髮讓人不舒服,臉上皮膚糊上過多的粉,透不出原本的顏色,或者,原本就是暗沉,想用更厚來遮掩;加上就已經不平整的皮膚,過多的粉更如斑駁的水泥牆面,有點輕輕的在剝落。她身上那件外套令人詬病,這天氣裡穿這個讓人視覺很不能呼吸,雖是白色,也顯不出輕盈;裡面搭著一件深寶藍貼水鑚的大圓領T恤,鎖骨不好看的在那裡若隱若現,沒有骨感,卻帶點過多的油膩,一條銀鏈水晶單墬項鍊在那裡閃著閃,不搭;下半身一件很緊身的淺藍色牛仔褲,卻配著一雙暗紫色小短靴,現在是春天轉夏天,陽光出來就應該是很春天又很夏天,但她卻是顏色春天質感冬天,脖子上只缺一條大鏤空的羊毛圍巾,空氣穿的過卻又保暖。她忘了還有春天和夏天。
「這裡?我還沒住在這呀!」我又不耐煩的說。
「不是!你不懂我的意思,我是說來這國家多久了。」她笑笑的說,露出不整齊的牙齒,微黃。
「半年!」我說。
突然,她很緊急的將包包拉到前面,一邊打開一邊拿出一個白色信封,很快速的說。
「那你德文應該很好囉!?可以幫我看這封信嗎!我找了很多人當地人幫我看,他們說什麼我都聽不清,你倒幫我瞧瞧。唉!說實在的我德文真的不好,人家說什麼都聽不大懂,又是來這才學的,他們說的一些什麼的…。」她聒啦啦的一直說。
「很抱歉,我德文很爛!」我慢慢的吐出這幾個字來。
她愣了一下。
「那你英文一定很好囉,你看看嘛!幫我看看!我真的看不清到底在寫些什麼,有查過單字了,但還是不大懂…。」她一邊說一邊將信塞給我。
我很勉為其難的將它打開,一看差點昏倒,說。
「這,這全是很專業的德文,我怎麼可能會懂!妳要不要找別的人幫妳看呀!?」我很尷尬的大叫說。
「你多少看一點嘛!應該可以懂的!我要去哪找人幫我看呀!?大家都各忙各的,找不到人了!也沒有人有時間理我!」她突然口氣很大聲的在這空間裡嚷嚷。
我又勉為其難的看了一下這信。
「妳是不是開車超速要被罰錢呀?」我問她。這信裡的字難到用翻譯機可能也查不出來,只能挑幾個看來比較熟悉的。
「對呀!我前幾個星期去了趟德國,朋友將車給我開,在高速公路邊被攔了下來,警察說超速了,但他沒有說要我繳錢呀!」她說。
「可這信裡是說要繳錢呀!日期是到這時候。」我指了指。「妳要不要自己看一下,妳在這呆了比我更久的時間,德文一定可以看的懂,而且妳又有查單字,大約也知道它在說些什麼才是!」我一面說一面將信遞還給她。
她拿了信自己看了起來,又想說些什麼,突然電梯門開了,跟我約的人走出來,在我面前愣了一下,看我跟她在說話一臉震驚,拉著我就往管理室走去,丟那女人訕訕的在那裡。
「你怎會遇到她!?她在我們學校人人都不喜歡,連他們自己國家的人都不喜歡她!」朋友說。
「我不知道呀,坐在那裡等妳,是她自己跑來跟我說話的,而且還問一些很奇怪的問題。」我說。
「她真的很奇怪,他們大陸人都躲著她,而且她很喜歡跟人家抱怨事情。有一次她跟我借電熨斗,你知道她幾點來借嗎?半夜十一點快十二點了,還說用完會馬上拿來還我,我跟她說,不用了,妳明天白天再拿來吧。那時我都睡了,她說用完要立即拿還我,是半夜兩、三點嗎?結果之後也是我要用熨斗時自己去跟她要回來,壓根就忘了…。」
【二】
我們宿舍附近有很多家超市,回家最順路的就在轉角處不遠,每次都會順道去買點東西,剛搬來這裡,很多東西都很陌生,就連超市賣東西的方式也是。
一天,我要去買些食物,走了進去。超市入口往內兩排很長的飲料架子,各在左右,到了中間後半是麵包、蔬果區,底為冷凍肉品區。我挑了幾根香蕉,想要秤一下重量,其他家超市是要自己秤完,貼價格紙,再拿去結帳,以為這裡也是。往秤上一放,嚇了我一跳,隔著蔬果架,那女人竟然站在我正對面,我很不好意思又很有點不想理會的跟她打了聲招呼。
「哈囉!妳也來買東西呀?」我說,一邊找著價格貼紙出口,但沒有發現。
「嗯!」她回了一聲,眼睛看了我一眼,繼續一直往上看著蔬果的價格牌,不知在搜尋些什麼,盯著看,出神。
我沒再跟她說話,自己走到後面的生鮮肉品區去晃了起來。等我全部東西買好,要去排隊結帳,突然想到忘了買米,走回乾糧區必須經過蔬菜區,突然看到,她還站在那裡,一樣抬著頭盯著價格牌,一直很專注的不知在做些什麼,算一算,離我前一次遇到她到現在,大約也過了有十幾分鐘,這十幾分鐘這女人該不會沒有動的一直在那裡吧?她到底要做什麼?在做什麼?
結完帳我就走了。沒見她走出來。
【三】
後來從朋友那裡得知那女人的名字叫做「ㄧㄤˊㄌㄧㄥˊ」←(不行寫出真名,怕被搜尋到!),一開始聽成台灣唱歌的那個「楊林」,想這女人名字還真特別,是希望她像她一樣才取的,還是覺得就是會那麼漂亮?雖然兩個人差很多。後來朋友說,是楊柳的「楊」,風鈴的「鈴」,這就對了,果然有出入,人也長得就有出入了。而且最慘的是,她竟然住十二樓,跟我朋友住同一層樓,連廚房也是用同一個,所以每每都可以在廚房遇見她。
她也常在廚房煮一些超奇怪的料理,味道驚人、內容物更驚人,還有一些動作等等,讓人震驚又害怕。
例如有一次,我們正在煮東西,她站在爐子前,以為她也要用爐子,問她是不是要煮東西,她說,沒有;等我們那鍋東西燒開在爐子上熬的時候,她突然跟我說:「你還要用很久嗎?」我問她:「妳也要煮菜嗎?那邊還有三個爐子是空的,妳可以用呀,並沒有人在使用那三個。」她看了看,自己到冰箱去拿出了一些東西,然後將擦餐具、碗盤的布很順手又用力的甩到肩膀上去,這動作真是嚇了我們一大跳,活像個山東賣牛肉湯麵不修邊幅的大伯母;而且她那天穿著一身紅的全套休閒裝(以前台灣很流行的整套休閒服,束手腕、束腰、束腳踝的那種,看似輕鬆,穿起來卻很腫。),然後那條擦布卻是白底藍色大格子,紅色肩膀上的藍白映襯,超顯眼,加上她沒有擦乾的頭髮,正滴著水,活脫脫是屠夫的老婆要來煮超重口味的晚餐,嫌我們在流理檯前礙手礙腳,使她不能大展身手。
我們將流理台讓給她,站到一邊去顧著那鍋東西,怕它滾燙溢出來。這空間其實相當大,沒人礙著誰。她從一個白色塑膠袋子裡拿出結凍的兩塊奇怪肉類,黃黃、淡粉紅,上面一層白霜;她燒了一鍋水,沒滾,將那兩塊東西丟進去,鍋子不大,那東西露出了四分之ㄧ的部位在水面上。是了!那是一個雞脖子連到背部的骨頭架子,溫水化了上面的薄霜,現出原形。等那水開了,她很俐落的將裡面的水倒掉,注了新水進去,又放到爐子上去滾,然後開始動手切一些蔬菜,等水開了後全部丟進去,拿了一個白盤子一蓋,很豪邁的說:「我走啦!」人就這樣走出廚房去了!留下傻眼的我們。
等我們吃完東西去洗碗盤時,發現她那鍋雞骨湯已經有被吃過的跡象,被當鍋蓋的白盤子歪斜一邊,露出裡面來,我們很大膽的偷偷掀開來看,只見一架雞骨被折成兩半,脖子一樣露在湯水面上,幾朵白色花椰菜在湯裡浸著、幾塊紅羅蔔、一些煮透了的洋蔥,其實這湯應該會還不錯喝,但不知為何,可能是因為煮的人不迷人,所以也覺得湯會有種奇怪的味道,正漸漸的鑽入我的鼻腔中。又想到她剛剛料理的情景,湯裡折斷的雞骨,活脫脫是道「人骨蔬菜清高湯」吧!
她還有很多行為動作真的很怪異,食物以外還有一些舉動。我被她嚇過一次,我朋友比較慘,很多次。有一次我要到他們廚房拿東西,廚房裡面燈光沒開,我走進去,突然看到一個人站在窗戶邊面著窗外,長長的頭髮,廚房裡沒有任何動靜,被嚇到差點尖叫,問她在幹嘛?只說沒有,想一些事情,然後就走了!
而我朋友被嚇過那次。他們的冰箱跟垃圾桶中間有一段距離,與牆壁剛好成了一個ㄇ字型,大小約一個人可以塞進去。他那天要去拿牛奶,一走進去嚇了一大跳,那女人竟然站在那縫中低著頭,不知在幹些什麼事,問她又說在想事情,根本已經成為廚房裡的幽靈。
期間還有發生很多事情,不加敘述,大多一樣是怪事。
【四】
某天找了朋友來包水餃,包著包著,『洋伶』突然出現在廚房,她很不安的一直在找些什麼,開開冰箱,又開開自己的櫃子,然後站在桌子前面說:「你們包餃子呀!我好餓喔!可不可以讓我嚐嚐!?」我們點點頭,以為她真的只會拿幾顆嚐嚐,又剛好一盤剛煮好,她就很不客氣的夾了幾個去吃。最要不得的是一直賴著不走,一直吃、一直說話,一直吃,吃,吃,吃,吃。想說好吧,算了,就這一次,之後沒有了,沒有當下喝止她,結果到最後算一算,她吃掉應該有超過30粒大水餃,我包的水餃都很大顆,比台灣一般水餃還大一倍以上,這女人真是要不得,真的很不要臉的吃呀吃的,沒想到她的身材就是要像駱駝一樣在儲備能源,吃別人的果然都很豪氣。那次後沒再給她吃過半樣東西,像獼猴一樣,吃過一次就知道以後要死皮賴臉的去跟人家要,人家不給,拍拍紅屁股發出叫聲罵人,也不想想自己是多麼的不要臉還跟人家要臉!
我想以後還有很多東西可以補訴,先到這邊,累了!誇張的事還會有,如果她不離開這裡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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